一大早，楊戩拉開門跨了出去。

就算是現在這十月的天氣，可這京城的清晨卻有些微微的冷。只是，這風的冷度卻比不上楊戩心中的冷度。

楊戩一眼望去，與他一般住在南廂房的驚鴻仙子楊艷領了她信任的婢女杏兒，李尋歡則是領著他身側包括敖寸心在內的三人。

敖寸心偏著頭似乎是在認真的聽著李尋歡說話，那模樣是楊戩從未見過的認真，仿佛敖寸心的眼裏心裏都只有李尋歡一人。

這樣的場景，深深的刺激了楊戩。

楊戩認為不應該再任由敖寸心繼續呆在李尋歡身邊，畢竟在名義上來說，敖寸心是他楊戩的妻子，他不能任由自己的妻子留在另一個男人的身側，這種危機感讓楊戩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將敖寸心盡快帶走。

敖寸心的眼角餘光自然也看到了那抹她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在顫抖，可她卻只能強迫自己不去看，她將頭微微撇開，甚至是把身體往後偏移，用李尋歡和阿飛兩人的身影來把她整個人擋住。

孫小紅自然也是看到了另一頭的楊戩，她嘟嘟囔囔的說了句英魂不散後，倒也沒有說些其它的話。只是這驚鴻仙子楊艷對楊戩倒是好奇極了，她派出杏兒去打探，也打探不出楊戩的來頭。

“李相公，不知那邊那位楊相公和你有些什麽關系呢。我看那位楊相公一直在往這邊看，而且他與李相公長得頗為相似。”

楊艷的話讓李尋歡楞了楞，隨即李尋歡又淡淡一笑。

“在這個世界上，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並沒有什麽值得去好奇和探索的。”李尋歡的手總是拿著酒囊，他一生都離不開酒，此刻他亦然。他擡手將酒囊湊到嘴邊灌下一口酒，又用另一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孫小紅見此不免擔憂起來。孫小紅是知道李尋歡素來身體不好的，而今又如此的灌酒，更是加重病情。自從林詩音去世之後，怕也無人可以勸得住李尋歡了。前些日子天李尋歡倒也是乖乖的喝了幾天茶，可沒有堅持幾天又恢覆原樣。

楊戩沒有避諱李尋歡一行人，倒反而是很高興看到了敖寸心，但同時心底又對李尋歡此人有些不舒服。

楊戩微微皺了皺眉，然後表情平淡的走向了李尋歡一行人。當他走到了李尋歡一行人跟前，這才面上帶了些微笑的看向了敖寸心，“寸心，早上好。”

楊戩素來嘴笨不會說話，千年內的婚姻中，楊戩就沒有對敖寸心說過好聽的話，更甚至在敖寸心追討著要楊戩說的時候，楊戩也只覺得心煩轉身去看月亮或是跑到書房去睡下，所以此時此刻敖寸心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楊戩，她也只得硬著頭皮對楊戩點了點頭，就再不做任何言語。

楊戩的目光一直都在敖寸心的身上打轉，而李尋歡卻在暗自嘆息，這樣一段郎有情妹有意的婚姻和感情，他是否真的要去阻攔？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李尋歡覺得他似乎不應該過多的去阻攔這對本就對對方有情的人，只能在側幫忙。

“楊相公今日看來是閑來無事，這樣好了，今天我出門有事情要辦，寸心便拖楊相公照拂一二。”李尋歡向楊戩抱拳致禮。

敖寸心一聽李尋歡說這話不免心急：“大哥，我跟你們去，我不要留下，更不要他照拂。”

“寸心，今日出去有些危險，況且人太多也不是很方便。你便留下吧，我相信楊相公會照顧好你，況且我想你若與楊相公之間有些誤會或是淵源，都不應該再逃避躲避，不如你們說個清楚。”

李尋歡的話說到此，孫小紅瞬間就明白了李尋歡的心思。他們都是外人，要斷要分要和都是敖寸心和楊戩的事情，他們只能從旁幫忙，而不能任意的阻攔。從今往後是要在一起還是各自生活，不如趁現在說個清楚，省得日日糾纏不休。

“寸心，你便與他說個清楚。你不要怕，若是他真的敢欺負你，我們回來會好好教訓他的。”孫小紅拉了拉敖寸心的衣袖，又是不放心的對她交代和叮嚀。

敖寸心見孫小紅也與李尋歡一般要將她留下來面對楊戩，敖寸心只覺得心中煩悶焦躁，“小紅，我不想面對他。”

“有什麽事情說清楚比較好，難道你真的希望日日面對他的糾纏？若是真的不願和他和好，你便和他講個明白，讓他早些離去。若是你願意和他和好，自然我們也要看他的表現，也會幫你考察，若是他依舊那樣的待你，我們自然會為你討回公道。”孫小紅明白了李尋歡的用意，自然也會順著李尋歡的辦法去勸說敖寸心。

孫小紅其實心中是對敖寸心記掛得不行，她總是很擔心這個面對楊戩就大失方寸的女子，會因為心中過重的情緒沒有辦法去處理好與楊戩之間的問題。所以一直以來孫小紅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在敖寸心的身側，護著敖寸心，不讓敖寸心受到騷擾。可李尋歡的一番話，倒也讓孫小紅茅塞頓開，一直護下去，敖寸心只會一直痛，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楊戩追到了此處，可見楊戩對敖寸心不是沒有感情，但這段感情太過於傷人，孫小紅不忍見敖寸心痛苦不堪。

不論敖寸心是決定和楊戩和好，還是分離，孫小紅都清楚，她、李尋歡和阿飛，都會保護敖寸心幫助敖寸心。

敖寸心就這樣被李尋歡一行人留下。她站在庭院的走廊裏與楊戩四目相對。

楊戩很高興李尋歡這一次做出的選擇，也同時明白李尋歡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必須要好好的把握這個機會。如若失去了這一次李尋歡給他的機會，那麽，他日後怕是真的就失去了敖寸心。

“寸心，我們去那邊坐坐可好。”楊戩手中的墨扇指了指前方石亭。

石亭裏修著石桌石椅，上頭還有店小二體貼客人們而放著的一壺茶和幾個杯子。

敖寸心沒有拒絕，她覺得孫小紅和李尋歡的考量是有道理的，前幾次和楊戩的碰面幾乎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她想說的沒有說清楚，楊戩要說的也沒有說清楚。她不能再愛楊戩是個痛，她必須要讓楊戩知道她不能跟他走，她必須要讓楊戩離去，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一個慢慢的去愈合傷口，慢慢的不痛，否則楊戩一天到晚跟在她身後轉悠，她只要一看到楊戩一想到那些事情，她就痛不欲生幾欲發狂。

敖寸心擡了腳向石亭走去，楊戩也跟在敖寸心的身邊走向石亭。

兩人在石椅上坐了下來，楊戩的手一揮，石桌上的茶壺茶杯都變成了他慣用的茶盤茶壺茶杯。

敖寸心看到那一套茶具不免出神的想著，那一千多年的婚姻裏頭，楊府的家具物件被她摔了砸了個遍，除了這套楊戩最心愛的茶具之外，其餘的東西幾乎都是三天兩頭的就填置新的。那一千多年的婚姻，楊戩能夠忍受她那樣的歇斯底裏也算是很有耐性了。若是換了其他男人，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楊戩手法嫻熟的開始煮茶泡茶，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微微的弧度，過了半響，他才慢慢的開口：“寸心，我希望我能跟你像這樣過下去，不管是上千年還是上萬年，楊戩心中的妻子都只有你。”

將一杯茶遞給敖寸心，楊戩目光中帶著的情緒，敖寸心第一次看不懂。

敖寸心看不懂裏頭含著的感情，卻又覺得如果當年楊戩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怕是高興壞了，讓她立馬死去她都會願意。可是現在，敖寸心覺得，似乎這樣的話來得太晚太遲了。

“楊戩，既然要談，我們便談個清楚，說個清楚。”敖寸心伸手接了茶，卻沒有喝，她將茶杯放在石桌上慢慢的站起身。

“那一千多年的婚姻，你還沒有受夠嗎？我當年是多麽渴望你對我說出剛剛你對我說的話，可是楊戩你仍然不懂，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妻子的地位。你不明白，你也不懂。從前我總是會追問你是嫦娥重要還是我重要，追問你是否愛過我，可是現在，這些答案對我來講真的已經不再重要，我不會再傻傻的去等，傻傻的去問。楊戩，你回去吧，三界眾生不能少了你這位司法天神，你的愛你的情你的心裝的是三界眾生是大愛大義，而非小兒女之間的情情愛愛，你永遠不會懂我敖寸心要的究竟是什麽。”

敖寸心背對著楊戩，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是緩慢，語氣也甚為平淡，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敖寸心以為在她說這段話的時候，心中必定是波瀾起伏的，卻沒有想到異常的平靜，平靜到心臟抽搐的陣痛都已麻木。

楊戩很是震驚與驚異。他不相信這些話是敖寸心嘴裏講出來的。千年多的婚姻中，敖寸心是個什麽樣子，楊戩再清楚不過。動則摔砸東西，靜則哭泣。而現在，這樣平靜的對他說出這番話的敖寸心與昔日站在西海岸邊對他說要他將愛都給三界眾生的敖寸心重疊了起來。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卻是讓楊戩心中大痛，那時心中被剜去一刀的痛感再次襲來，楊戩還沒有鬧得清楚心中的感覺就是什麽的時候，他便捂著心臟快速的站了起來。

楊戩只覺耳邊一直重覆的環繞著敖寸心說過的話，她說曾經一直追問的問題不再重要，這是不是代表他楊戩在敖寸心的心中再不重要？

楊戩在為了修改天條逼迫劉沈香成長的道路上是那樣的自信，那樣的運籌帷幄，是因為他知道在西海有一個人至始至終都相信著他，也是這樣的信念支撐著他走完這樣艱辛的一段路程。可如今這位支撐他走過那樣一段歲月的佳人卻背對著他說，他對她已不重要。楊戩怎麽能夠忍受得了，又如何忍受得了。

楊戩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敖寸心的手腕，這是楊戩第二次如此激動的情緒外露。

第一次是在聽到敖寸心說丟了小玉的時候，他激動的掐住了敖寸心的脖子，第二次便是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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